第1章 酒楼对掌
江州城中的“玉凌酒楼”建造华丽,年代悠久,如今来往的顾客依然络绎不绝。酒店里不仅美酒丰足,远近驰名,而那道清蒸鲤鱼的招牌菜更是名满江南。此时初春时分,阳光明媚,清风爽人。正值晌午,楼上西首靠窗的雅座前,坐着一个灰衣大汉。只见桌上摆着两盘熟牛肉,一碗清蒸鲤鱼,六壶绍兴佳酿。木桌旁边赫然搁着一柄单刀,猩红的刀柄,乌黑的刀鞘,露处隐隐杀气。
旁边的食客知道他是江湖中人,性格暴躁,都不敢招惹,胆小的匆匆付帐离去。
灰衣大汉正得其乐,忽然眉头一皱,拍案叫道:“岂有此理!”声音粗重,有如奔雷。
旁边新来的店小二听得,浑身一颤,赶紧赔笑道:“这位客官,有话好说,请不要生气。”
灰衣大汉豁然站起身来,竟比店小二高出一个头,伸出三根手指就抓起桌上那碗清蒸鲤鱼,大声道:“这清蒸鲤鱼做法独特,标新立异,讲究细嫩鲜醇,爽口不腻,不容掺假。你们玉凌酒楼的招牌挂到如今,一向生意红火,靠的就是这道清蒸鲤鱼。但没想到你们酒楼的管事被猪游蒙了心,如今开始那这道招牌菜来蒙混食客。”
店小二结结巴巴道:“这位大爷,此话怎讲?”
灰衣大汉见对方听不懂自己话中的意思,心中大怒,猛然将碗砸在桌子上,溅了一桌的汤水,喝道:“这碗清蒸鲤鱼到底是活鱼做的,还是用死鱼蒙混过关?”清蒸鲤鱼之所以能清甜爽口,就是因为都是用长江中打捞的新鲜鲤鱼做菜。如果是过夜的鲤鱼,味道会差几分。如果是放在水缸中喂养几天的鲤鱼,就更不如意。灰衣大汉一口尝出鲤鱼不新鲜,因此要生事。
店小二早知道那鲤鱼有问题,本来要遵从掌柜先前的吩咐出口否认此事,从而敷衍过去。但见那大汉身高九尺,威武如牛,正瞪着眼睛怒目而视,怯意徒生,赔罪道:“大爷明鉴,这鲤鱼的确不是今日打捞上来的,但并没有发臭。若大爷觉得味道不对,我们给你重做一道便是。”
灰衣大汉冷哼一声,也不见他移动脚步,便将丈外的店小二抓在手中,高高提起,如同老鹰抓小鸡,喝道:“你们酒店几时做起这等坑蒙拐骗的勾当!快从实招来!”
店小二叫屈道:“只是用死鱼做菜而已,如何算坑蒙拐骗的勾当?”
灰衣大汉暗道:“这果然是死鱼做菜!”心中大怒,喝道:“你还敢跟本大爷顶嘴,不想活了吗?”说话间,一掌挥出,啪的一声,打在店小二脸上。
店小二“哇”的一声大叫,随即吐出几颗牙齿,跟着鲜血自口中流出,见灰衣大汉还要动手,终于大哭起来,道:“这不关我的事,是掌柜的要用死鲤鱼做菜的!”
灰衣大汉怒气腾腾,还要打骂,掌柜的知道他是一个不好惹的主,战战兢兢的出来,勉强镇定下来,招呼道:“马大爷你什么时候押镖回来了?怎么不事先通知小人一声?今天的事情都是小店的不是,还请马大爷高抬贵手,原谅这一回。今天马大爷不管吃什么,小店都不算钱,全当是小店给马大爷接风洗尘。”
灰衣大汉怒气渐消,随手将店小二丢在一边,道:“俞掌柜,我们是老交情,本来不该跟你太过计较。但你也知道我有一个‘多管闲事’的外号,你用死鱼做菜给食客吃,这件事情可不能轻易敷衍过去。”说完之后,冰冷的目光在掌柜身扫过。
掌柜的知他武艺高强,下手无情,幸好还没有喝醉,尚且有挽救的余地,说道:“马大爷,你也知道小店是百年老店,从来都是苦心经营,顾客至上,信用第一,宁愿自己吃亏,也不敢做亏待客官的事情。而今日用不新鲜的鲤鱼做菜,也有难言的苦衷。”
灰衣大汉大怒道:“放屁!放屁!你们能有什么苦衷!偌大的长江,莫说要找几条新鲜的鲤鱼做菜,便是寻一两只蛟龙当坐骑,那也不是难事。”
掌柜的道:“若是往常,小店虽不能遇到蛟龙,要得到百来条十多斤重的新鲜鲤鱼,那也轻而易举的事情。但是如今长江中有水怪出没,吞食了几十个渔民,大家担心受怕,避之不及,还有谁敢去江中打鱼?若那水怪不除去,再过几天,小店连死鲤鱼也没有了。”
灰衣大汉十分惊异,问道:“长江中竟有水怪?”
掌柜的正色道:“千真万确!”
灰衣大汉沉思良久,道:“就算长江之中真的有水怪,你们也不能用死鱼做菜给食客吃。鲤鱼值得什么?关键是玉凌酒楼的招牌不能砸了。既然你们自己砸自己的招牌,也怪不得我。”
掌柜的见灰衣大汉要动手的神色,心中一惊,急道:“马大爷,你这是干什么?”
灰衣大汉冷哼一声,道:“我将玉凌酒楼拆了,再到江中抓水怪!”
掌柜的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,全身一颤,道:“马大爷,请手下留情!我给你磕头了!”
灰衣大汉视若不见,猛然拍出一掌,只听“咯嚓”一声,身前的梨木雕花桌已被击的粉碎。
掌柜的和店小二等人见他这等声势,早已吓得心惊胆战。此时报官也来不及,而且官府尚且惧怕这灰衣大汉,此时都愣在那里。酒楼中的食客见风头不对,纷纷离席而去。唯有靠窗座位上的一个少年镇定自如,正漫不经心的吃着阳春面。
灰衣大汉身形一晃,挥拳向中间木柱打去。那木柱虽粗大,未必经的起他的一拳。而数根木柱断裂,梁倒瓦倾,这酒店就算毁了大半。
眼见灰衣大汉的铁拳将要打中木柱,只见一道白影闪过,快如闪电。灰衣大汉只觉一股柔和的劲力迎面撞来,拳法的威力登时减少大半。这一拳虽然还是落在木柱之上,但力道减少,虽震得屋顶落下一阵灰尘,木柱却一动不动。
灰衣大汉见有高人阻拦,一惊非小,凝神看去,却见一个俊郎少年站在旁边。
那少年剑眉星目,神采逼人,说道:“江湖中人以行侠仗义为己任,宁死不做为祸人民的事情。这酒店虽然用死鱼来蒙混食客,但也有苦衷,还请这位大哥多多见谅。”
灰衣大汉恼怒对方阻拦自己,又有心试探对方的功力,此时大喝道:“你的武功若是能胜过我,再说话不迟!”一语未毕,变拳为掌,斜劈而至,掌风凌厉。那少年面带笑容,倏地举掌相迎,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掌力挡开。
第2章 江中射雁
灰衣大汉先前输招,乃是以为对方突袭,自己失了防备。这一掌劈出,却是使出十成功力,有备而发,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化解,心中又惊又奇,大吼一声,双掌齐出,猛攻少年中盘。那少年身法快捷,劲力轻柔,左手放在背后,只用右掌相迎。
一瞬之间,两人已过十招,不分胜负。一个如猛虎下山,一个似凤凰飞天,甚是精彩。但见掌风翻飞,劲力激荡,旁边的木桌纷纷碎裂。灰衣大汉神色狰狞,运尽全力,而那少年轻松自如,飘然飞舞。虽然一时分不出胜负,但孰强孰弱,一目了然。灰衣大汉行走江湖多年,临敌经验丰富,招法老练,是一等高手。而那少年初出茅庐,竟能以单掌将对方的威势压住,这样的本事,实让人震惊。要知道武功如同文学,除了过人的天赋之外,更需要日复一日的修炼。修炼时间越长,功力越深。那少年十余年的修为,竟胜过灰衣大汉近三十年的苦练,在江湖上是极为小见的。
灰衣大汉一向蛮不讲理,但却是侠肝义胆,最敬重英雄人物,此时见少年的神色甚是谦和,武功亦不在自己之下,顿时怒意消散,有心结交,道:“你是什么人?快报上名号。”
那少年此次奉师命外出办事,本来不该以真名相告,但见灰衣大汉武功高强,知他是江湖成名人物,当下退后三步,抱拳道:“在下姓崔,草字东潮,尊师是东海絮馨岛岛主林成真人。”
灰衣大汉听得“林成真人”四字,心中一凛,抱拳还礼道:“原来是林成真人的得意弟子,难怪武功如此高深。在下马秋平,学艺少林寺,还俗之后加入烈风镖局,如今任烈风镖局江州分局镖头。”
崔东潮久居东海荒岛,这次虽是第二次来到江南,却早听闻烈风镖局的名头。此人能任江州分局的镖头,其武功和威望必高。虽觉此人粗旷,却也不失豪迈侠情,心中并无厌倦,又见他敬服自己师父的威名,便视为朋友。
马秋平本不服气对方阻拦自己出手,得知他是林成真人的弟子,心中怒气一扫而空。
崔东潮看了掌柜的一眼,说道:“酒店用死鱼做菜给食客吃,这本是不该,但他们已经说明缘故和苦衷,马大哥大人大量,不要为难他们。”
马秋平微笑道:“既然崔兄弟开口求情,我就不追究就是。”
掌柜的见一场凶险化于无形之中,暗自庆幸,喜道:“多谢崔大侠求情,多谢马大侠高抬贵手。今日两位大侠请放怀大饮,一切费用都由小店承当。”
马秋平怒目圆睁,大声道:“俞掌柜,你这话的意思,是不是说我烈风镖局没有银子付账?”
掌柜的战战兢兢,心知自己失言,颤声道:“不敢,不敢。不是,不是……”
崔东潮生恐马秋平发作,于是转移话题道:“马大哥,适才掌柜说长江中有水怪,我们何不去看一看究竟?小弟不信有鬼怪之说,如今长江上的渔民被杀死在水中,必然是江湖邪派故弄玄虚,遗祸百姓。马大哥身负绝学,又是烈风镖局江州分局的大镖头,应当将这件事情彻查清楚。”
马秋平听得十分有理,连声点头,道:“不知道崔兄弟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去为民除害?”
崔东潮道:“小弟武功低微,却也几分侠义心肠,愿随马大哥左右,生死与共。”他身有要事,本不敢停留,他既担心马秋平又向酒楼生事,又对长江的水怪好奇,这才答应下来。
马秋平听了大喜,一声传令下去,当即调集了江州分局精明的镖师和趟子手,驾着一条大船,行驶到长江中心。但见江水浩浩,清澈无比。在阳光照耀下,江面上泛出金色的波纹。
镖师和趟子手听闻镖头带领大家除去江中的水怪,甚是兴奋,有意争功劳,因此都携带了趁手的兵器。他们看见素来高傲的马秋平对崔东潮极是推崇礼让,不禁投来异样的眼神。
崔东潮见马秋平片刻间召集许多人马,驾船来到江中,行动既快,又井然有序,绝非乌合之众,不禁暗叹道:“人人都道烈风镖局势力强盛,几乎可以和丐帮比肩。我起初不信,今日见到江州分局就有如此声势,才知江湖所言非虚。”
马秋平站在甲板上,缓缓抬头,眺望着长江两岸,但见江水平静如常,心中开始起疑,道:“俞掌柜说长江中有吃人的水怪,又有渔民的家眷证实此事,现在江中没有一点动静,莫非他们都是在欺骗我?”
身旁一个镖师道:“俞掌柜是生意人,刁钻古怪,见钱眼开之徒,他说的话未必可信。那几个渔民的家眷说不定是被俞掌柜买通,他如此算计,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。”
马秋平本只有三分狐疑,听那镖师的分析,竟信了十成,此时恨的咬牙切齿,大声道:“靠岸!我们先把玉凌酒店砸的粉碎!再将俞掌柜碎尸万段!”
众镖师和趟子手听了,纷纷行动,掉转船头就要靠岸。
崔东潮连忙道:“马大哥,我们既然来到江中,多寻找一下也许能发现端倪,莫错怪了好人。”
马秋平道:“崔兄弟,你有何高见?”众镖师从未见识过崔东潮的武功,看见马镖头对他如此客气,心中凝云,此时一起望了过去。
崔东潮目光移到远处,道:“依照掌柜的所说,那水怪曾吞食渔民。我们知道这一点,要找到它也不难。”
马秋平眉头深皱,摇头道:“要拿活人做诱饵,有违侠义之道。”
一个镖师接口道:“我们诛杀水怪,为民除害,牺牲一个活人,也不为过。”
马秋平犹豫不决,良久没有说话。
崔东潮道:“只要丢一个活物丢到江中,就能引那水怪出来,不必牺牲无辜的性命。”
马秋平听他的指点,豁然开朗,点头道:“崔兄弟说的是。”提高声音道:“船上有没有活鸡活鸭?”
众镖师和趟子手听的号令,便匆匆赶来,哪里还预备活鸡活鸭?此时纷纷摇头,崔东潮也不禁眉头微皱。
马秋平正要吩咐靠岸购买活鸡活鸭,吸引水怪出现。只见崔东潮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,手臂一扬,铜钱破空而出,正射中高空飞过的一只大雁。那大雁在天空挣扎几下,便跌落在江水中。
大雁羽毛坚实如铁,凌空飞翔在高空,就是铁胎硬弓也未必能射落下来,而崔东潮随手掷出一枚铜钱,就有如此威力,实是神力惊人。马秋平早知道他的武功,而不为异,而众多镖师看到这神乎其神的绝技,都忍不住瞠目结舌。过了许久,他们还反映过来,顿时响起一阵喝彩之声。